再见球王贝利

球王贝利,足坛伟大“GOAT”。这一刻,我们要向Greatest Of All Time的球王说再见。

据央视新闻报道,当地时间12月29日,巴西圣保罗市阿尔伯特·爱因斯坦医院发布公告称,巴西知名运动员、“球王”贝利因结肠癌引发多器官衰竭,于当天15时27分去世,终年82岁。贝利女儿凯丽·纳西门托在社交媒体发文:“我们的一切都归功于你,我们都爱你。

卡塔尔世界杯,属于波斯湾的一段故事结束,我们不忍听到另一个故事的落曲。12月24日,贝利的女儿还发出一张与他拥抱的照片:“带着信念战斗下去。”

即便讲不出再见,但在生老死别的残酷法则面前,无人能逃离。贝利不像马拉多纳、梅西、罗纳尔多、齐达内这些球员,在直播屏幕里让人见识到精湛的球技。他是活跃在录像带、纪录片、人们交口称颂的印象,天马行空的球技满足了人们对浪漫主义情结的所有想象。

贝利将要死去,人们对此已有心理准备,12月4日,多家外媒曝出球王贝利对化疗无反应,已经转入临终关怀病房。

面对结肠癌这一恶性肿瘤,人们祈祷并盼望着医学奇迹的发生。巴西队主教练蒂特也表达了对贝利的祝福,“他可能是巴西足球最伟大的代表之一。我们祝愿他身体健康。这就是我们巴西队所有人的感受。我们祝贝利一切顺利。”

对奇迹的相信源自贝利本人,他并未因疾病带来的痛苦而放弃。北京时间4日凌晨,贝利在社交媒体发文。“朋友们,我很坚强,也充满着希望。我会一如既往地接受治疗,感谢所有医护人员对我的照顾。”

只可惜,死亡时间是人不能逆转的自然法则。这个信息无比膨胀的时代,各类媒介、社交平台漫天飞雪推送贝利去世的消息。

人们开始怀念,退回到上世纪中的黑白刻像——1958年的6月24日世界杯半决赛,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的拉桑达体育场,3万7千名观众看到一个17岁零239天的天才少年贝利。

踩“单车”过掉上抢的法国后卫,紧接着用一个“牛尾巴”甩开了法国队员。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在后面,在接到“小鸟”加林查的传球后,这个巴西人没有停球,而是直接将球分两次挑入法国队的禁区,跃过一名后卫再跃上了另一名法国中卫的肩头,凌空抽射……

贝利之于我们的印象是球王的符号和足球世界的图腾,他的神圣光环来自迄今为止难以被打破的累累荣誉。

三座世界杯冠军,14次出场,12球,10助攻。职业生涯累计打进1283粒进球,并被吉尼斯世界纪录收录。他是官方认定的球王,国际足联、IFFHS、《法国足球》、《世界足球》等无数权威机构和媒体评选出的20世纪最伟大球员。

匈牙利著名已故球星普斯卡什说过,“最伟大球员是迪斯蒂法诺,但我拒绝将贝利归为球员,他远超了球员的范畴”。克鲁伊夫说过,“贝利是足球史上唯一一位超越了逻辑限制的球员”。“足球皇帝”贝肯鲍尔说过,“贝利就是历史上最伟大的球员,他的巅峰持续了接近20年,没人能跟他相比。”

乌拉圭作家爱德华多·加莱亚诺写道:“当贝利努力奔跑时,他洞穿对手犹如砍瓜切菜;当他停下时,他双腿穿花绕布宛如迷宫,令对手不知所措;当他跳起时,好似借梯上爬,直入半空;当他主罚任意球时,人墙中的对手都想要转身面对球门,这样他们就不至于错失进球。

中国人对贝利的印象可能是在少年时分,出现在中学一年级的一篇语文课文——贝利的《第一千个球》。

“观众的吼声几乎能把滂沱大雨压下去。摄影师和记者从球门后面冲上来,把我团团围住。数以百计的观众跳下看台,不理会警察,越过湿地,向我冲来。我的球衣被人剥了下来,又有人替我套上了另一件——上面印着1000的号码。我被人抬了起来,绕着场跑,眼中的泪水表现出我是多么激动。我们经过看台时,观众欢声雷动。我被放下来之后,大家要我绕场慢跑一周,好让每个人看看我的新球衣。跑过马拉卡纳体育场拥挤的区域时,我的心跳得很快,为这件事终于过去而高兴,为我创造了千球纪录而感到愉快。在我经过看台时观众都站起来欢呼。”

少年本身对“1000”的数字没有多少概念,毕竟考题是填写贝利偷抽香烟被父亲发现,并拒绝抽烟的细节。人的成功需要克制那些毒药般的纵欲,伟大和德性保持着一种真实的张力,这是教育所需启迪的意义。

青年时,我们对贝利印象来自他乌鸦嘴的预言。“独狼”罗马里奥说过,“贝利沉默时就是一首诗”。因为在他最近十几届世界杯上的预言,事实上正确预言要比错误的来得多。

2002年韩日世界杯,他继续在世界杯期间为《环球报》写专栏,认为夺冠热门是法国队和阿根廷队。然而失去齐达内的法国队和迷失在“3313”激进阵容的阿根廷,双双在小组赛折戟。

成年后,我们更多从新闻里看到两大球王相互的唇枪舌剑。世界上有两个球王,一个是国际足联官方认定的贝利,另一个是已经去世、被球迷封为球王的马拉多纳。

马拉多纳说,“贝利是丑陋的政客”、“贝利是国际足联的卫道士,十足的伪君子,一直都对国际足联趋炎附势。如果那些本该维护的得不到维护,那么所谓的伟大就是一纸空谈。我不可能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人站在一条线上!”

酒神与日神相互否定又相互和解,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打出一声响指,彼岸世界不会有马拉多纳和贝利的争吵。

但其实贝利他自己,便是日神与酒神的结合,深藏于他内心的足球灵魂,一直在反抗和背离各种规定与约束。

回到1950年的世界杯决赛,乌拉圭用欧式足球的踢法击败了任加踢法的巴西。巴西在本土输掉了世界杯决赛,将雷米特金杯拱手让人,史称马拉卡纳惨案。

将传统防身武术融入足球的任加踢法,这代表一代巴西黑人反抗殖民的力量和精神。出生于贫民窟的贝利,在拥挤杂乱的街道继承了16世纪以来巴西人的想象力与灵感。他肩膀,用膝盖颠起熟透的芒果,用身体各个部位展示巴西人血液里流动的激情。但乌拉圭以一种功利的踢法教育了传统的巴西人,任何炫技在输赢面前都是“弟弟”。这一场失利让巴西认为传统的任加踢法已不入流。

站在职业队的训练场,贝利低头接受教练的咆哮,“不要挑球,不要回旋,不要牛尾巴,不要踩单车,不要任加踢法花里胡哨。”

金杯赛场的输赢重新定义了足球,要想捧杯只有一个范式——要一脚出球,要快速传倒,要一板一眼按照教科书的训练规范。

《传奇的诞生》,这一部关于贝利职业生涯的纪录片,用了许多镜头描述了贝利与欧式足球之间的张力与挣扎。

当贝利准备放弃,从桑托斯车站离开。老球探走过来问他:“你可以选择鼓足勇气接受真正的自己,让所有人看看你的能耐。”

1958年,瑞典世界杯决赛赛前,精致的瑞典人在新闻发布会上嘲笑着传统巴西人。这支巴西队甚至还残缺不全,另一个天才加林查,是有长短腿的畸形残疾人;达伽马·桑托斯和卡斯蒂诺,一个手指被割断,一个是色盲。

历史是一个没有终点的历程,球王贝利即便是长河里最耀眼的星星,也不能解答任加踢法与欧式足球横亘百年的冲突。

它可能可以,也可能不可以触及尼采笔下的悲剧意义,但贝利去世,它也有更小维度和坐标系里的三层悲剧。

当VR等科技元素愈发介入现代足球的判罚,当足球战术越来越强调规范和整体,当球场越来越难找出具有个性与激情的少年球场。

这当中我们能回想起皇马主席佛罗伦蒂诺和尤文主席阿涅利的担忧,在与电竞和游戏的竞争中,年轻人变得不爱看足球,因为除了进球,90分钟是一个漫长无聊的时间。

当著名教练温格说,足球越来越像NBA一样,只追求快速,忽略球员技术特点。于是,多样化的天才少年开始消失。

这很容易让人想起理性与非理性之间的一种张力与对抗。在“科学作为天职”的讲演中,韦伯提醒他的听众们,科学永无止境的进步,以理智化的构建带来世界最终的除魔。一旦将所有神秘莫测的力量都从世界中扫除,这个世界将不再有任何“非理性”的角落。科学在理智化上的彻底胜利,不仅意味着世界本身的空虚与贫乏,也转而在根本上侵蚀科学职业的伦理内核。

我们热爱足球,惊叹贝利、马拉多纳与梅西这类奇理斯玛式的偶像,因为他们展现了足球的美好与天才的多样性。这种多样性就如怀特海所述,“生命要有原创的冲动”。

生命的原创冲动超越了功利的奖杯,超越了冷冰冰的比分牌,找到了足球所被人投射的生命意义。苏格拉底问米诺:“我没有找到人生的意义,我正在寻找人生意义的过程中,我希望能找到人生的意义。”

就像加林查的牛尾巴、巴蒂GOAL、克鲁伊夫转身……足球用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镌刻出如此多经典的意义,个体天才多样性在过程里展现的极致之美。

很多年以后的卡塔尔世界杯赛场上,巴西队九号理查利森倒钩破门。这一进球令人惊呼,也被评为本届杯赛的最佳进球。毕竟,这类带有传统任加踢法的技艺已经越来越稀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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